记得那是三个月前一个周五的下午,临下班前重症病房收住了一位急性腹痛的男孩,做了问诊和体格检查后我嘱咐当班的刚方医生立即给予相应的治疗并做下一步的检查和必要的准备。我们下班回到医疗队驻地不久,达朗盖依医院外科主任欧多达就打来电话告诉我们,那个叫伊玛巴的17岁男孩腹疼突然加重,出现弥漫性腹膜炎、感染休克等症状。他们做了紧急开腹探查手术,发现腹腔有大量炎性渗出,请我们马上回医院指导并协助手术。
接到电话后赵主任、翻译小周和我立即驱车赶往医院。到达医院后,我立即进入手术室刷手、消毒、穿手术衣,上台手术,开始探查寻找病源。先从肝、脾、胃、胰再至小肠、大肠、膀胱等逐一探查,并将小肠、结肠逐段移出腹腔外反复探查,只见腹腔脏器浆膜充血、水肿、炎性反应比较明显。吸引器玻璃瓶内显示腹腔内引出液体呈淡红色。回盲部、末端回肠局部严重充血,但未发现溃疡、坏死、穿孔。考虑到刚果(布)这里伤寒、阿米巴等肠道传染疾病较多,这类传染病都有肠道穿孔的并发症,为寻找肠道穿孔,我与赵主任商量后,行腹腔内注水,查看是否有气泡溢出,但没发现。为了尽快结束手术,改善病人休克症状,经商议后我们决定切除病人阑尾并于肝下、盆腔放置腹腔引流管。术后嘱医护人员给予抗炎、补液以改善循环,急查肥达氏反应和肠道阿米巴滋养体以明确诊断。
做了妥善安排后,我们才返回医疗队驻地。周一上班后我直奔重症病房而去,发现那个孩子面目表情仍然很痛苦,病情虽然没有明显加重,但盆腔腹引管内可见粪水样引流物。经和赵主任紧急商议,我决定再次为他开腹探查。
再次开腹探查,发现腹腔内被大量粪便样肠内容物污染,清理腹腔吸除污染物,发现左下腹乙状结肠充血、肿胀,大网膜包裹。分开包裹的大网膜,见乙状结肠中部多处豆粒样大小溃疡穿孔,不断有粪便样污物溢出。控制住乙状结肠远、近两端,冲洗干净腹腔,进一步探查无异常发现。赵主任建议行病变肠段切除、结肠造瘘术。为尽快完成手术,即约赵主任共同上台操作。
术后早期病人胃肠功能没有恢复,不能进食水,只能依靠静脉输液维持营养。但这里经济落后,药品不充足,静脉可供的营养液体只有盐水和葡萄糖,因此术后恢复变得异常艰难。我们所担心的问题不断出现,先是术后病人营养极度不良,手术切口不愈合,之后是腹腔局限脓肿,继而切口感染裂开,腹腔内脏外露。于是我们决定再次手术,清理引流腹腔脓肿,减张缝合腹部切口。
此次术中为保护这个孩子的内脏,我的左手中指被三角缝针扎伤,两层手套全被贯穿,疼痛和对感染艾滋病的担心与恐惧使我周身无力,我不得不退下手术台。但当我想起少年那痛苦的表情和一双渴望被拯救的眼睛时,我重新恢复了镇静。我更换了手套,再一次走上手术台,继续手术。术后我回到办公室,手术内衣已全部被汗水湿透。当班的医疗队队员得知消息后全都来到办公室,大家关切地询问着我的情况,让我深深地感觉到医疗队集体的温暖。
如今三个多月过去了,昨天我又见到了这位少年,他是来我们医疗队所在的达朗盖依医院复查的。只见他穿着一身浅米黄色的校服,背着书包,脸上带着以前不曾有过的笑容,用法语对我们说着感谢,感谢我们挽救了他的生命,感谢我们为他所付出的辛勤劳动。看到他此时的健康状况,可能不会有人想到在他校服上衣背后,他的腹壁上有着一个将近20cm巨大的手术疤痕,旁边还有一个结肠造瘘袋,是我们中国医疗队队员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刚刚经过战乱不久,刚果(布)这里经济落后,医疗条件差。我们所在的达朗盖依医院还是刚果(布)首都最大的四家医院之一。医院的工作环境简陋得无法想像,手术器械中没有一把手术剪刀能一次把缝线剪断,有的剪刀一侧尖端短了一截却还在用,持针器不能牢固夹持针体,手术衣破的大窟窿小眼的却仍然在用,手术大单只有一层还左右盖不住床,上露头下露脚,根本没有治疗巾,更没有无菌贴膜。这些在国内是绝对不符合要求的。更奇怪的是当地医生术中冲洗腹腔用未消毒的瓶装饮用水,而不是使用消毒过的生理盐水,原因是消毒过的生理盐水太昂贵,没钱买。